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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锦,将他漂亮却也脏污的面孔映得像地狱来的恶鬼。

恶鬼若为敌,自然叫人恐惧;但恶鬼若为友,便会叫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我们……咳、咳咳、咳咳……”宗锦接着要再做安排,却突然间剧烈地咳嗽,甚至咳弯了腰。一众人等看着他,个个不知所措,也无人想着上去替他顺顺气。

咳嗽咳到了最末,宗锦前倾着呕出一大口血。

“……怎么回事,”有人试探着问,“您……您没事吧?”

“没事吧……”

宗锦气喘吁吁地抬起手,示意他们莫要惊慌。

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之前与丛林狼打斗时的伤,这会子心安下来才有功夫发作罢了。他背上的伤深可见骨,早被灰尘泥土染成褐黑;若不是那件金丝软甲,恐怕他的内脏都要叫恶狼掏出来。他身体里积郁着的血此刻一并吐了出来,身体到处都在猛烈作痛。

可他仿佛无知无觉,握着丛火的手草草擦过沾满下颌的血迹,模样野得比丛林狼更像狼:“我无碍,莫慌。”

语罢他就像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般,挺直了腰,往一旁再“呸呸”地吐掉些血沫。

“天将及时雨,我们也就有机会活了,”宗锦气势骇人地说,“但能不能活下去,全凭诸位的造化了。……全军听我号令!”

“是——”

“卸甲,”宗锦道,“找地势低的地方躺好了,衣服浸湿后迅速穿好盔甲。”

他说着,指了指岷止城的方向:“单独行动,各自朝岷止城走,不许结伴……”

“可,可乐正他们……”有人想质疑,话刚起头宗锦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结伴就是找死,分头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宗锦厉声呵斥道,“是不是要再磨蹭?好等火完全熄灭乐正杀过来把你们都拿去喂狼?!”

没人敢再多问了,霎时间所有人都动作起来,盔甲一件接一件地往地上摔。看上去他们宛若疯了似的,只穿着布衣就往地上的水洼里躺;有动作快的,不过数息功夫便再度穿好了甲胄,遵循着宗锦的吩咐一头冲进了还在烧着的林间。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离开的人数越来越多,林间不乏有惨叫声响起,也不知冲出去的兵士是被敌人伏击了,还是被野兽抓住,又或者被残存的火所吞噬。

有些人听见惨叫便慌了神,宗锦不住地在后面出声威胁:“犹豫什么!横竖都是死!跑出去还能活!!都给老子跑起来!!”

眼见着人数越来越少,宗锦像是心力已用到了极限,稍稍松懈眩晕感伴随着疼痛齐齐而来。他不得不时刻提着气,以坚持到最后。

有个一看表情就知道是新兵的家伙,抓起盔甲准备穿时回头看了眼宗锦,喃喃问道:“我们都走了……那你呢?”

“你管得老子?!快滚!!”

那新兵咽了咽口水,怕也怕得紧,胆子却又大得很,再问:“你都没有盔甲……你还受伤了……”

宗锦提起刀便倏地指向新兵的喉咙:“你走不走,不走就给老子死。”

“走,走……”

新兵畏畏缩缩地狂点头,待宗锦放下刀,他才突然将盔甲扔在了地上,扭头就狂奔冲进了火烧林中:“这个给你!!要活下来!!”

“你……”宗锦想骂,对方的背影却已经被火与烟覆盖。

他垂头看了眼脚边脏兮兮的盔甲,一时竟不知该觉得恼怒还是烦闷。但很快的,复杂的心绪就转向了明晰。他竟觉得有些感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最后一人也冒死冲进了火中。

他看着对方消失在视野中,终于放下满心惶惶,沉沉吐息。

——若是换成以前,只是这样而已,这点伤而已,他少数还能在敌阵中杀个三进三出,尉迟岚根本不知疲倦为何物。

——可宗锦觉得好痛,好累,好像已到了他的极限。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宗锦腿一软,直直往前栽。

可他不愿意就这么倒下,那太没有面子。

硬提起身体里仅剩的那点力气,丛刃被插进了已经湿润的泥土中;他就撑着他的刀,单膝跪在地上勉强没有倒下。

然而强撑,也撑不过几息。

宗锦眼前一片模糊,火烧林与浓烟,还有深沉的夜融为一体,将他卷进黑暗中。

“啪——”

他猛地往前摔倒,侧脸浸在湿润中,再抓不住飘远的意识。

他仍没有完全昏迷过去,只不过是太累太痛,无法再控制自己睁开眼,更无法重新爬起来。在沙沙雨声中,好像有谁的脚步声,朝他靠近。谁踩起的水花,溅到了他的脸上。敌人吗?乐正吗?还是洛辰欢?

宗锦在昏迷的边缘,又想起洛辰欢的脸来。

他至今不知皇甫究竟许了什么好处,才能让洛辰欢心甘情愿地十年蛰伏于他身边。那些年如同胞兄弟般的开环畅饮、谈天说地,原来都是场精心排布的戏。

——为什么呢,辰欢,我待你不薄。

他如是想着,忽地被人从地面抱了起来。

对方力气不小,打横着将他抱在怀里,四平八稳地迈开步子。他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的,却愈发将他往深眠中拖拽,直到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

宗锦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仍是十三四岁年少时,骑马射猎,踏青饮酒,好不逍遥。他跟随父亲去了天都城朝见,为此崇儿还大闹了一番,朝着嚷着要同去。可最后父亲也没有带上崇儿,只带着他,去了初春时的天都城。

梦里那年的天暖得太早,才是正月,枝头便已有了新芽嫩叶。

啊……他想起来了,他在摘星塔附近发脾气说要去上去,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顶着一张老成的脸,从树下走出来。

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可不知为何,梦如此的清晰,就连少年眉眼都勾勒得工整漂亮。

他恼怒呵斥对方“有什么好笑的”,往后又七七八八说了番他的宏图伟愿——此生誓要登上摘星塔。

少年朝他作揖,模样甚是讨人。

“在下赫连,还未请教。”

——原来那是赫连恒啊。

宗锦倏地从梦境里挣扎出来,鲤鱼打挺地坐起了身。这一下用力过了头,他背上的伤便像在火上炙烤似的剧烈地疼起来。他忍不住到抽一口气,战事、烈火、群狼,七七八八的事情猛地袭来,将方才梦的残余抹去。

有人把他带走了!

他很确定那并非是梦,危机感便再次复苏。

宗锦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自己竟然深处某个洞穴中。周围是岩石的墙壁,他身下是稻草铺出来的垫子。再往光亮处看,洞穴的出口就在不远处,至少光还能照进来。而在稻草的旁边,染血的白布零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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