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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菜上挪开,无处安放似的落在了赫连恒手边的空杯上。丝竹乱耳中,宗锦盯着空杯短暂地出神。那是个银质的酒杯,做得相当精细漂亮,酒杯边缘不知用了什么手艺,竟在室内也能看见零星闪光……等等,只有一处在闪光?
宗锦忽地察觉到异样,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紧盯着酒杯看。
那边缘乍一看像是细纹被光映照出的闪光,可另一边却没有;仔细看的话,那分明是什么东西的粉末,沾在了杯沿。
宫宴上所有的饮食都是御厨做的,从出锅到装盘,到每个人的几案上,都是宫婢在执行。且全程都有人在旁盯着,想下毒几乎不可能。但杯盏却不是,杯盏是提前放好的。
这么说,那粉末便是……“各地治理全仰赖氏族尽心尽力,哀家满饮此杯,敬诸位……”宗锦的思绪蓦然被太后的话所打断,不知何时宫婢们已经端着酒盅入殿。一名宫婢停在了赫连恒面前,欠身蹲下,恭恭敬敬地将酒倒进了那个银杯中。
边缘的闪亮一碰到酒便消失不见了。
是毒!有人提前在杯子上下了毒!想在宫宴上杀赫连恒!
——不不不,冷静点去想,在宫宴上毒杀诸侯,就算千代皇室气数将近,也会为了面子将此事调查清楚,那歹人岂不是很快暴露?
——就是千代下的手?千代戎?太后?为了什么?开始想铲除诸侯势力?那样做的话其他各家人人自危,就等于是逼人造反。
——谁会最想要赫连恒死?
各种可能一刹那在宗锦的脑袋里挤做乱糟糟一团,眼看着赫连恒毫无察觉地准备去端杯,他的心跳猛地加速,重得一声一声他似乎都能听清楚。
各家之间本就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对赫连恒下手的人太多了。
既然能安排在酒杯里下毒,那一定是提前不少便到了的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根本容不了宗锦将一切捋清楚,就在他思考这些时已经浪费了大把的时间,那银杯的边缘已经沾到了赫连恒的唇,已然千钧一发。
那一刻宗锦速度快极了,他伸手便打在赫连恒手上,想把那杯酒打掉。
可也就是在他出手的瞬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出门时赫连恒的那句“须得谨言慎行”——当着小皇帝和太后的面砸掉酒杯,他亦无法证明那酒杯里有毒;往小了说是不懂规矩,往大了说就是蔑视君上。
于是宗锦伸出去的手突然变换了姿势,倏地从赫连恒手里夺过了酒杯。
他闭上眼,视死如归地仰头将那杯酒倒进了自己嘴里。
第五十九章 大不了以命相报
虽是死后借尸还魂而来,宗锦却并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这风雨飘摇的呈延国,数十年中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为在战事中牺牲的兵士、因战乱而牺牲的平民、贱民,统统不计其数。尉迟岚自己都不知取过多少条性命,又有多少人是因他而亡;倘若这些人真的在天有灵,恐怕早就来找他报仇了。
因而,他也并未觉得自己这杯毒酒灌下去也无妨,不以为还能再借尸还魂一次,也不以为死后能成鬼魂漂泊。
死了便是死了,死了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宗锦当然不想死,能得来第二条命已是奇迹,他当然想珍惜。
可是——他不能看着赫连恒被人毒杀。
且不说他曾三番四次对赫连恒下手,赫连恒都未曾真的怪罪于他;单单是在久隆时,他那样冲动无谋,险些就“再”死在洛辰欢的手里……是赫连恒救了他,不仅救了他出去,还遍寻大夫替他疗伤。
还有在回轲州的船上,为了救他而落水的赫连恒。
他嘴上是说“扯平了”,但其实,他终是欠了赫连恒一次救命之恩。
醇厚的酒滑过他的喉咙口时,那些勉强也能算得上“出生入死”的情节,在他脑子里如闪电般地过了遍。
——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不了就是拿这条命报了赫连恒的救命之恩。
——他就算再想驰骋天下,也须先做个有情有义、对得起自己的男人!
宗锦仰头饮尽,胸口剧烈起伏着放下手,那银酒杯还在他指尖挂着,摇摇欲坠。
斟酒的宫婢看傻了眼,皇甫和西鹿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歌舞热闹的延和殿之上,有三人看着他们所在之处,接着便有更多人察觉到赫连恒处的不对劲儿。直至小皇帝和太后也看了过来,歌舞之声仍未停歇,气氛却依然尴尬凝重得叫人喘不过气。
“赫连君是怎么了,”皇甫淳笑着道,“侍从如此放肆,可是越俎代庖想替赫连恒敬太后这杯酒么?”
皇甫淳不愧是皇甫淳,一句话便将事情挑得好似是赫连恒嚣张跋扈,仿佛皇室所敬的酒都不够资格让他饮下,只够让侍从代劳罢了。
太后眉间微蹙,也看向赫连恒,话语里隐隐有怒火:“赫连君,这是何意啊?”
若没回答好,各家联合讨伐赫连的口实便有了。
这种危急时刻,宗锦再怎么傲气也顾不上那些,满脑子只有“怎么还不发作”地疑惑。他下意识地想跪下,打算将这行径之责自己全数拦下,反正左不过就是死,被毒死和被千代皇室斩首都没什么差别。谁知他才作势往下,面前原本正坐着的男人忽然起身,倏地将他护在身后。
别人眼中,不过是赫连恒站起挡住了侍从;然而只有宗锦才知道,男人抬了抬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跪下的动作打断。
赫连恒不慌不忙,面向小皇帝,抬手作揖:“臣的这位侍从不太懂规矩,原是臣未好好调教;之前此前在晏州边境,臣遭遇过暗杀,此后不得不小心谨慎。他是担忧酒水中是否加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说着,轻轻一瞥对面的皇甫淳,再接着道:“侍从冒犯了皇上太后,应当惩戒;臣回去必定好生教导。”
“赫连君也未免太护短了,”皇甫淳笑盈盈地垂下眼,说得极为轻巧,“就算是要试毒,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再者说,这可是天子御赐,难不成赫连君怀疑……”
“我自当不会怀疑太后与皇上,”赫连恒道,“我只担忧有些小人想在这朝见日上做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既是害怕有毒,如今那侍从好还生站着,是否赫连君小人之心了度君子之腹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好似就要在延和殿上打起来;太后不悦地打断,将手中酒杯重重放下:“好了——”
此言一出,皇甫淳也不得不站起来,施礼道:“外臣冒失了。”
“外臣告罪。”
司马太芙就在这时匆忙地推了推尉迟崇的手,怎料尉迟崇吃得正欢,全然不知她这是何意。她只能自己开口道:“侍从不懂事,二人可别坏了规矩;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