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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凉混得风生水起,硬生生集齐了一堆官职,娶过?五次妻,膝下儿?女成群。

论头脑策谋,是个人物。

但又因太过?聪明,总想着如何利己,在各国纷争里左右逢源,带着前主的机密转投下一任主人,获取高官厚禄。

大齐和北疆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直到这次韩玉溪督军前线,腹部中?箭,昔咏直接单枪匹马追了上去,把人生擒回来。

不可谓不扬眉吐气。

以昔咏豪爽的性格,定会摆上几日流水宴席。

人多眼杂,确实容易出?事。

宣榕诡异地沉默片刻,终是妥协道:“临行?前我和他说道说道。”

所谓说道,其实和四年之前,共同归京时的约法三章,并无不同。

无非是“不可随意行?事”,“不能妄伤人命”,否则要受责罚。

不过?这次,多加了一条,宣榕说得分外委婉,但意思是,在恢复记忆之前,不要妄提喜欢。

耶律尧以手抵颚,倾听?神?色都?似当年,听?完之后,颔首应道:“好。”顿了顿,又眉梢一扬:“若我不慎伤了人,你要怎么办?”

耶律说的“伤人”,绝对不会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

伤者?八成得丢半条命。

宣榕面无表情:“……我会把你送官府。”

去年针对文武百官的《察吏律》出?台,整|风肃纪小半年,初有成效。时下的律法是最管用的,哪怕是平头百姓伸冤,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管。

耶律尧:“若我随意行?事呢?”

宣榕顺手摸出?书案边一本《道德经》帖文,微微一笑:“那你正好可以练练字,每惹祸一次,抄一遍。”

“……”耶律尧把这本云遮雾罩的经书,从头翻到尾,末了一合,“可以不罚抄吗?这篇我会背,我的字应该也……”

宣榕又摸出?另一旁的《楞严经》,这本有点年头,上面还有她年幼时做的红笔批注,不容置疑道:“那换一本吧,这本你肯定没看过?,礼极殿以前不教佛经。”

耶律尧轻叹一声,妥协道:“好吧。若我……”

宣榕不等他说完,低着头又掏出?另一本厚重如典的《刑论》。指尖微扣书面,意味不言自明。

耶律尧:“……”

他默默闭了嘴。

从鬼谷出?发,沿途南下,前往安定。走得都?是官道,平日歇在驿站,唯有采风踏青、拜访当地大儒时,才?会暂且偏道。

第一天,相安无事。

第二天,太平无事。

第五天,一路顺利。

第六天,宣榕刚松口气,觉得这人安分守己了。

转天夜里,她就撞见了一身是血的耶律尧。

宣榕:“……”

正值入夜,青年玄黑衣袍的暗纹深红浸染,鲜血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滴落,似是刚想回房换洗,就与宣榕在长廊相遇。

月色下,她眼底满是错愕。

耶律尧也脚步一顿。他眉心戾气微收,刚要开口。

宣榕先倒抽了口冷气:“你……受伤了?”

这或许是她的习惯,永远不会率先责难,而是先行?关怀。

耶律尧似是做了她会发难的准备,闻言怔住,略微不自然地瞥开视线:“不是我的血,别?人的。”他解释道:“我去夜市买酒,看到某家酒肆生意很好,以为稀世绝酿,便等了半时辰,但结果相当一般,刚想走,就听?到楼上传来打斗——”

宣榕迟疑道:“客人争执?”

耶律尧恹恹地垂眸,长话短说:“大概是酒肆男主人在殴打小厮。我听?到周围人凑热闹,七嘴八舌谈论起来,说这家酒铺生意好,是因为当垆卖酒的七八个小厮,会在白日表演戏法,譬如吞刀喷火走铁刃,引人注目。五六年来,让酒肆愈发红火。但因为签

了卖身契,这些小孩逃脱不得,常被主人泄愤打骂。”

宣榕眉间微蹙:“你身上血迹是孩童们?的?”

耶律尧摇头:“不是。酒肆主人的。”他接着道:“楼上争执终结在一声尖叫里。有仆从慌张跑下来,大喊‘杀人了死人了’云云。这种乐子?,自然一堆人要凑热闹,楼下食客顿时就有三两?结对,想要上楼一探究竟。却被楼梯走下的小男孩挡住路。十?来岁,提着刀,脸色阴沉,刀上有血。”

他嗤笑一声:“那几个喝醉了的食客当时瘫倒在阶,被吓得连滚带爬逃走了。整个酒肆客人跑得一干二净。”

“那你……”

耶律尧道:“我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宣榕眉心一跳:“谁?酒肆掌柜?”

“那……自然不是。”耶律尧笑道,他愉悦轻笑时,眼底有不甚明显的卧蚕,在月色下看起来像只霍乱人间的妖,“我问那群杀了人的孩子?。”

宣榕有了点猜测:“什么忙?”

“处理尸体。”又一滴血落在回廊,隐入旧木,眼看逐渐蔓延到宣榕脚下,耶律尧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他们?……搬不动那人,酒肆掌柜吃的膘肥体胖,很沉。”

宣榕沉默片刻,先是召来手下,嘱咐去查清实情。又问向垂眸不语的青年:“你为何会想帮他们??”

耶律尧笑道:“因为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宣榕本以为他会说,孩童奋起反击会有意思。

没想到,青年想了想,漫不经心道:“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死的,众目睽睽多少人证物证。但尸体无影无踪,定不了罪,会很有意思。”

宣榕:“……”

她后知后觉,品到了点耶律尧当年当真极有分寸。

身在望都?,脱离朝政。哪怕有无数机会能够安插人手、搅弄浑水,也保持距离未曾逾距。

于是她哭笑不得道:“那你不该直言坦白,你该好好瞒着。阿松他们?顺着你的踪迹去找,定能找到。”

耶律尧不以为然:“他们?找不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

宣榕微微一怔:“为何?你不是觉得不拘法理很有意思吗?”

耶律尧指尖摩挲,黏腻的血迹让他略微烦躁,似是很想靠近眼前人,但到底驻足止步,他干脆往廊下长椅一坐,声音轻声,嗓音里的厌倦快要溢出?来:“不想瞒着你。你别?怕我。不过?他们?……”

忽然,耶律尧瞳孔微缩。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落在了他的头上,安抚一般,力?道极轻极柔,一触而过?。

宣榕的嗓音也像月下轻柔的梦:“放心好了,他们?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前年有一道律法推出?,规定‘卫己’无罪,只要证明那个小孩当时处于生死危机之下就行?了,我想这应当很简单,若围观食客所言无误,他们?这五年应该日日都?处在心惊胆战的险境里。”

说回来,这项律法,还是源自瓜州纵火案里那些勇敢的女子?。

世道很奇怪。

有人生来有刀,如她和谢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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