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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青年银冠革带,孑然站在殿门前,浑身被雨水打湿也挡不住他气宇轩昂。

独立于奢贵的纸醉金迷之外,也独立于萧瑟的夜聆秋雨之外。只遥遥相望一眼,英气眉宇和深邃瞳眸间袭来侵略感,是那种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侵略感,令人倾羡。

过后再看面前小郎君,美则美矣,可无端觉得阴柔过甚,缺了些什么。浓烈兴趣不禁褪淡。

宁扶疏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向来不喜欢勉强自己,也没必要勉强自己。有兴致便招幸,没兴致便作罢,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而已。

李月秦将她的沉默理解为承认,调笑揶揄:“其实我倒觉得,顾侯爷挺有正房风度的。他既然不打扰,那不就是给你随意玩儿的机会嘛,朝歌你便是幸了谁再领回府去,他应当也不会置气。”

“难道说……”她蓦地顿了顿,瞪大眼睛,“朝歌你如今宠谁幸谁,还得同他商量,经他同意?”

宁扶疏扶额:“……没有的事。”

“真是越讲越离谱。”她赶忙打断李月秦不着边际的混话,“堂堂皇后娘娘,天下女子的表率楷模,且听听看你自己说的这些,合适吗?”

李月秦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如今天下女子的典范可不是我这个皇后,而是长公主殿下你。”

“开女子学文习武,入朝为官的先河,创女子昂首挺胸,不再屈膝伺候男子的新风,我觉得哪哪都合适得很。若非我嫁入宫中身不由己,定也同你和沁阳大长公主一样,搜罗天下美男子,看他们绞尽脑汁讨好自己。”

她口中的沁阳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幺妹,也是宁扶疏的亲姑姑。

自豆蔻年华初晓人事起便风流成性,推拒掉先皇给她择选的所有驸马,坦言自己庸俗自私,不会深情爱谁,也不会相夫教子。纵使非要说喜欢,那她也只喜欢年轻貌美的小郎君。

若追溯养面首的本源,沁阳大长公主才是真正的开山鼻祖,朝歌长公主后来种种都是跟这位皇姑姑学的。只不过沁阳大长公主不干预朝政,不显露锋芒,时下儒生批判伤风败俗的矛头指不到她身上罢了。

“说起来,沁阳大长公主在外游历半年有余,算日子也是时候回金陵小住准备过年节了。”李月秦续道,“如若她再像往年一样办流水宴,邀你品鉴各色美男子,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宁扶疏随口反问。

“你如今毕竟成婚有了家室,像顾侯爷那种从腥风血雨中厮杀过来的人,脾气多半不太好。”李月秦道,“我是担心你如果太下他颜面,那边跟你闹起来难收场。”

宁扶疏慵懒一笑:“你刚才还说他有正房风度。”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月秦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些什么,“砰——”,熟悉的巨响将琴音斩断。

宁扶疏不禁抬眼,只见顾钦辞身上衣裳没换,却比半个时辰前更加湿,说是从江河湖海里捞出来的都有人信。

他大口喘着粗气,这回没有来了就走,反而急匆匆地冲进殿内。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宁扶疏,在望见凤椅上女子杏眼睁得斗大,内里写满疑惑,倏尔紧绷的嘴角放松,笑了一下。

宁扶疏没死。

长公主没事。

刺杀没发生。

顾钦辞脑海中反复飘过这三句话,忽然间竟生出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犹如战场上深入敌营的兄弟毫发无伤归来,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那种铺天盖地狂卷的喜悦,牵动眉目舒展。

宁扶疏从没见他这样笑过,发自内心的笑意好像清水装满囊袋,轻轻一碰就会溢出来。

中和掉他眉眼间冷意冽然,好看得紧。

但这样的笑容并没有在顾钦辞脸上停留太久,甚至宁扶疏来不及捕捉欣赏,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阴沉,如夜间寻觅猎物的猫头鹰,逡巡扫视过焕金大殿,仿佛在探查什么。

宁扶疏没遇刺说明刺客尚未行动。

他得揪出刺客才算一劳永逸,顾钦辞想。

除却十六卫禁军,任何人进宫皆需要搜身,不得携带兵刃利器,连身有侯爵的他都无法避免。但想要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刺杀长公主,要么一击得手,要么满盘皆输,所以刺客必须持有兵器。

或者说,必须藏好兵器躲过禁军的鹰眼。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顾钦辞相信自己对杀意的直觉,他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只片刻,瞬间唰地睁开。

这琴音有问题。

古琴音色深韵悠长,似空谷传响。可这萦绕殿内的曲调,空弦泛音稍显尖锐,自然不是琴弦的问题,而是……

以琴掩蔽,匕首藏在共鸣箱里。

顾钦辞两步冲到抚琴乐伎面前,一掌重重拍在琴案,七弦古琴顿时被震得弹起。他继而横手做刀,硬生生将紫檀木制的琴身从正中间劈成两半,蚕丝细弦嗡鸣颤出呕哑杂响。

琴体摔在地面。

却见内里中空,并无刀剑。

霎时,顾钦辞眉头皱得恍能拧死一只苍蝇,又冲到另一张琴案面前,重复相同的动作。

……依旧不见匕首。

空的,空的,全部都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姜昱小人惜命慕权,为了自己的仕途不可能骗他,而顾钦辞也确确实实听出琴音不同寻常。他愣怔蹙眉,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熙平侯相貌丰神俊朗,但到底是自小受边陲杀伐熏陶长大的,如今这般双目猩红地肆虐破坏,属实令见者心头震颤,饶是李皇后也不禁被他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对宁扶疏低语:

“正房风度?我看这更像正房吃醋。”

宁扶疏:“……”

她收回自己刚才胡乱说的话。

顾钦辞算个屁的正房,他但凡有半点把自己当成长公主驸马,就该懂得夫妻一体,不会闹这一出叫她难堪。

要宁扶疏说,李月秦前面有句话是对的,顾钦辞倘若觉得颜面挂不住,势必会闹。后宫佳丽三千的君王尚且需要遵守每月十五及盛宴佳节宿在中宫皇后处的规矩,长公主却在生辰大宴后弃驸马于不顾,招幸下九流乐伎。

让他丢人了,更让他顾家蒙羞了。

宁扶疏疲惫地揉了揉额穴,眸光瞥过玄衣男子垂在身侧的手掌,古琴残木扎进皮肤里,流出潺潺鲜血,嗒嗒滴在浅色珊瑚绒毯,晕开一片绯红。

事已至此,争论孰是孰非没有意义,得先把顾钦辞的脾气压制住。否则,没准他不仅仅是毁琴,而该杀人了。

兴许李月秦也是同样的想法,赶在宁扶疏之前对殿内受惊乐伎摆了摆袖:“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人仿佛得救般,暗自松出一口气,连忙踩着碎步往殿外逃。

可纵然他们将脚步声放得再轻,也没能逃过顾钦辞的耳朵,冷声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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