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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难道自己欠他一条命不够,还要让他再为自己背叛主上、为自己而死么?

他瞧着影二,愧疚难当,忽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向前踏出两步,“你来罢——不,我自己动手。”

他已无路可走,唯一力所能及之事,就是让影二不必背负亲手杀死自己的负担。他手头没有武器,于是伸出一只手,向影二讨他的刀。

一道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张皎!”

他听见这道声音急切地唤着自己,缓缓转过头去。

他看到刘瞻的脸、他被烛火映照着的两只瞧向自己的眼睛,心中蓦地一阵剧颤。一种比先前大上十倍、百倍的愧疚、一种比先前大上十倍、百倍的痛苦,一种比先前大上十倍、百倍的怨恨,一齐向他袭来——

他哪里能舍得?他才刚刚找到他的家啊!

张皎怔怔瞧着刘瞻,神色惨然。他不知道上天既然将他诞在了这世间,为何让他无论是生是死,都有负于旁人,他究竟做了多少件恶事,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处,都要对人不起。

他是要对救过自己一次的手足挥刀相向,只图自己苟活,还是要就此了断自己,将所有的痛苦留给刘瞻?

他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他知道的。刘瞻对他那么好,应该很喜欢、很喜欢他吧。

可他又能怎么做呢?他能对谁挥刀相向呢?

他闭了闭眼睛,重又睁开,咬着牙对刘瞻轻声道:“殿下,对不起。”说罢,神色一变,已如生铁打成的一般,霍然回头,向着影二伸出手去。

刘瞻神情大变,再顾不上其他,一面扯住张皎手臂,一面高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影二、张皎俱都神情一变。影二拔出短剑,直刺张皎。张皎见他自己动手,微微一愣,却不闪不避,反而闭上了眼睛。

最后关头,他忽然解脱般地想,再过片刻,便是再大的痛苦,他都再也不会感受到了。

可片刻后,期待的那一下干净利落的疼痛没有等到,反而什么人撞在了他身上。他睁开眼睛,正瞧见影二神色复杂地拔出刀来,带出一串鲜血,却不是他的。

刘瞻手抚左肋,踉跄着向后一步,靠在他身上,却站不住,一跤跌坐在地上。

他按着伤口,却按不住,鲜血从指缝里一股股涌出来,可他恍如未觉,抬起头来,看向张皎,“这一剑我替……替你受了。往后你若还对不起谁,咳咳……那也是对不、对不起我……”

他好像伤到了肺,费力地喘息着,发出风箱般的声音,边说边咳出血沫。说罢,他原地摇晃几下,几乎坐不住,只得抬起一只手扯住了张皎小腿处的裤管,无力地垂下头去,艰难道:“还欠谁的不欠?我……呃……我还能再挨一剑。”

张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耳当中隆隆作响,从头顶传来一阵渗人的寒意。他想不通,也不明白,以刘瞻这幅身体,他怎么敢、怎么赶得及挡在他的身前?

不待他再想什么,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是影二又出了一剑。张皎心念未动,手已扬起,两手在他小臂上一扭,便即夺下剑来,反手向他脖颈间划去。

他头脑当中一片空白,可出手时直指要害,到底未偏上半寸。当他回过神来时,他正坐在影二腰间,将他按在地上,手中的剑还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思绪回到他的身体,他这才终于缓缓地想:影二方才为何躲都未躲?这念头生出以后,他心中有如长夜电闪,霎时雪亮——那把短剑不该这么容易便被他夺下,甚至影二一开始便不该主动现出身形,也不该选在守备严密的刘瞻帐中刺杀自己。

他浑身激灵灵地打着哆嗦,瞧向影二的眼睛,却见他正深深看着自己,露出一个很浅很浅、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说:“谢谢你,小七,好好活。”从他喉咙间喷溅出无数滚烫的鲜血,说完这句,不待张皎再说些什么,他神情一松,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皎大睁着眼睛,好像被人剜出了心、翻出了肠子,万剑攒刺,痛到极处,甚至觉不出痛来。他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浑身的筋肉都挛缩成一团,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当中忽地断掉了——

天啊!

隆隆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他被揉得碎了、吹得散了、碾作齑粉了,只余下一只沾满了鲜血的右手,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剑,剑上的利芒直射过来,烟炎张天,将他烧得灰飞烟灭。

脚步声、呼喝声纷纷杂杂地靠近,忽然,从那里面传来一道低低的呻吟。张皎霍地回过头去,见刘瞻仰面躺在地上,又咳出一股血,却吐不出来,只卡在喉咙间。他吸不进气去,无力、却挣扎着努力喘息。

张皎几步抢上前去,扑在刘瞻身边,一面托起他的头,让他吐出口中的血,一面伸手按住他胸前那个汩汩涌血的伤口,可滑腻腻的血珠一颗一颗地从他手掌下面跳出来,他捂不住。

随后,他手背上忽地一凉。那是种不可名状的寒意,从他皮肤间直透而入,倏忽间钻进他骨头缝里,让他抖得愈发厉害。

刘瞻握住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没事了。”

“殿下!殿下!” “保护殿下!”

侍卫提刀冲入,见刘瞻躺在地上,身上涌血,忙拥上来。刘瞻怕追究下来,张皎自己分辩不清,被人为难,强撑着对众人道:“帐中进了刺客……咳咳……张皎、张皎护卫有功……手刃……手刃了刺客……我……”

他撑到现在,已殊为不易,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头一阵阵发紧,用尽了力气,却再吐不出一个字来,终于撑持不住,在张皎怀中歪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那是一片茫茫的黑暗,脚下的路无边无际地向前延伸着,看不见尽头。刘瞻似梦似醒,举目看不见半点亮光,他却脚步不停,拼尽力气向前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所想,不是他的父亲。他还有二十多个兄弟姊妹,他从来不是其中特别的一个,父亲又日理万机,自己的死,于他而言不过一声叹息,两滴眼泪而已。或许夜深人静之时,父亲会为他呜呜咽咽地弄一阵箫,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

他想的也不是母亲。他死之后,母亲会为他伤心,或许还会悲痛欲绝,但那以后也不过是在她心中多添了一件怨尤,让她往后指天咒地时又多一件事情可骂。他几乎能想见母亲披散着头发坐在床头,痛骂他既当不上太子,又早早地死去,哭他短命,又骂他不孝,反反复复,无穷无已。

他想的也不是朝廷。朝中有蒯茂、褚和这般的大臣,边境有秦恭、耿禹这般的将军,他虽为亲王,身份尊贵,可是这偌大的国家,有他没他也都没什么差别。身为皇帝长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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