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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去何处。

“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刘瞻搜肠刮肚,也再找不出话头,终于站起身,可走到门外时停住了脚步,又回过头来,“你身体若是允许,可以在我府中转转。”

说完,不待影七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影七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听刘瞻话中之意,似乎他在晋王府中,行动不受什么禁制,可以随意出入。他感到这般信任有些出乎寻常,一时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借此试探于他,看他是否别有用心。

他为避嫌,应当在屋中足不出户才是。可于他而言,若是对自己所处环境始终一无所知,当真寝食不安。他得了刘瞻的允许,几乎一点犹豫都没有,单手按在床榻上,借了些力气,一咬牙站起身来。

他步伐缓慢地在自己住处附近转了一圈,路上遇见了晋王府上的下人和侍卫,竟果真无人拦他,好像他和府中其他人一样。他将地形记在脑子里,回屋中休息一阵,吃过晚饭,又试探性地向更远处走了些。

向远处走,仍然无人阻拦。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尚可忍受,只是他腿上无力,只能一点点地挪动,等到入夜时也没有走出太远。

晋王府占地甚大,可是护卫似乎不是很多,巡逻的次数也少些,远不如大将军府守备严密。若是想要刺杀此人,他忍不住想,恐怕不费太多力气便能得手——但愿他没有什么仇家。

他走到院旁的回廊下,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道琴声。这声响只有一下,似乎是谁随手拨动了一根琴弦,影七循声望去,借着天上一弯银钩般的月亮,瞧见了坐在琴台前的刘瞻。

他停住脚步,廊柱的阴影恰好将他挡住,熟悉的黑暗让他放松了些,便没有转身避开。他瞧见刘瞻将手放在弦上,漫不经心地又拨动一下,琴弦的响声便像水纹一般摇摇荡荡地向他泊来。

影七扶住栏杆,悄悄将后背挺直了些。

刘瞻在弦上又抚动两下,琴声渐渐连成了曲。影七从未学过音律,也听不懂他的曲子,只能听见一道琴声荡起来,又缓缓落下,随后又是一道琴声扬起,将往复旋,起落无定。一阵秋风从树梢间拂过,庭院四面忽地响起沙沙声响,无数的秋蝉同他一样隐去身形,在树间轻声唱和。

过了一阵,琴声忽然急促了些,一声未落,一声又起,好像一只飞鸟在空中徘徊不去。影七循着琴声,抬头向上看去,但见碧空如洗,星月磊落,无数银粉般的光簌簌飘落下来,落在深黑色的屋脊上,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抬着头痴痴望着,又是一道秋风吹来一阵萧瑟之意。琴声随风而发,飘摇顿挫,好像一声声叹息。在这叹息声中,他的思绪越过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越过飞宇流檐,越过漫漫关山,越过滔滔大河,回到了那片草原。

草原是生长他的地方,可不是他的家。他和晋王府中的人一样,其实都是汉人,但中原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只在主上身侧,是他的一声冷叱、一声轻哂,是他忽然投来的严厉的一瞥。他的家不在别处,只在主上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可从今以后,他的家再也不要他了。他如一只失群之鸟,凄凄遑遑,暂栖于此地,这里是牢笼,是陷阱,还是……

还是他的家呢?

琴声忽然高亢起来,一声垫着一声,好像一道激流倾泻而出。琴声飞到天上,化作风流云雨,漫挥下来。夜风渐紧,在树梢间吹着哨子,摇动着木叶纷纷而落,几只黑色的鸟从深密的树叶间飞起,扯起喉咙婉转哀啼,拍打着翅膀向着月亮飞去。

一种比哀怨更幽深,比孤独更空茫,比痛苦更激愤的情绪震荡着他,影七木然地抬着头,琴弦拨动过一声,他的心也跟着颤动一下。

天哪!天地悠悠,阴阳浩浩,他这片离枝之叶,到底要被吹往何处?

忽然,“铮”的一声,琴声顿止,影七匆匆低下头,向着弹琴之人看去。

刘瞻轻轻一叹,偏过头,也瞧向了他。

影七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从廊柱的阴影间走出,走到月光照耀的庭院之中。一阵夜风拂过,他脸上一片冰凉,抬手一抹,才知自己竟然落下了泪来。

他有十年不曾哭过了。

刘瞻站起身,向着他走来。月光落在他肩膀、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影七瞧着他一点点走近自己,不知为什么,竟然向后退出一步。

琴声好像止住了,又好像仍在他胸中回荡。他看着刘瞻,竟蓦地感到他与自己好像两只相同的盘子,在相同的地方各有一个相同的缺口。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感激,却不知该如何向刘瞻说出。

琴声散去之后,刘瞻是皇子,他只是一个被人舍弃的影卫。他们两个怎么会相同呢?

刘瞻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身上伤还没好,怎么不早点休息?”

影七垂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从不会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过了一阵,他才忽然对刘瞻答非所问地低声道:“谢谢。”

刘瞻一怔,没问他是谢自己什么。他借着月色,看着影七脸上两道淡淡的水光。那是一面镜子,替他流下了他流不出的眼泪。

他微笑道:“我也要谢谢你。”

影七心下困惑,他习惯性地垂着眼,不与刘瞻目光对视。他瞧见刘瞻的一只手在身侧轻轻捏了捏,随后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来为你取一个名吧,你可有本姓?”

影七抿住嘴,默然片刻,答道:“姓张。”

他听见一阵衣料的轻微响动,是刘瞻点了点头。随后庭院中寂静无声,只有秋虫在树影间穿过时留下的细响。

“明月逐人,不弃南北,光华皎皎,千年长在。”过了一会儿,刘瞻道:“张皎,这个名字如何?”

影七心里蓦然跳动一下,慌乱间又向后退出一步。于影卫而言,接受赐名就是彻底效忠之意,他将头埋得更深,“你唤我‘十四’便好。”

刘瞻一愣。他虽算不上得宠,可毕竟身为皇长子,多少平日里在人前冠冕黼黻的一方父母,来到京城,摇头摆尾,欲求他一面尚不可得,至于给人赐名,更可说是少有的恩典,可眼前这人竟拒辞不受。

他怔了一怔,随后不仅不恼,反而失笑。这样也好,若他当真对自己摇头摆尾,自己反而瞧他不起了。

“没关系,”他侧过身去,仰头看向天边的那一弯银月,那弯银月也静默无声地窥望着他,“总有一天,你会接受的。”

第十一章

又过一阵,秋意渐深,刘瞻准备停当,不日便要启程去往凉州。临行之前,特意赶在休沐时去晋王傅袁沐府上辞行,恭听教诲。

“见过王傅。”刘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刘瞻身为亲王,爵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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