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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看着甚至有几分畏葸,让人不相信他这般人,方才竟自请要去边州。

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心里钝钝地一疼,忙道:“谢过父皇!儿臣定当深自砥砺,不负父皇重托。”

“嗯。对了,狄震献上的那只海青,在长安委屈了些,你便随身带去玩罢。”雍帝随手将这连城之宝赏赐给了他,“出宫前去看看你母妃,回头再传太医瞧瞧,好歹将病养好了再走,你瞧瞧,都烧得烫手了。”

刘瞻听着,只觉磨着他的那把钝刀子忽地一利,随后传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他几乎想要现在就远远逃走、远远避开,可两只脚仍在原地。他颤抖着吸进一口气,垂着一直没有抬起的头,恭谨应道:“是。父皇,儿臣告退了。”

第六章

刘瞻拜别了雍帝,走出殿外,举目而望,但见黑云漫卷,遮住了头顶这一方天幕。太阳早已落山,却也瞧不见星月,厚厚的云层后面,隐隐滚过雷声,一阵湿乎乎的大风刮过,拍打着他的袍袖猎猎作响。

他怔怔伫立一阵,转身往母亲住处走去。

额头上忽然一凉,开始有雨点落下,刘瞻想要加快些脚步,却是有心无力。皇宫之中平日里便灯火通明,今日有立储之喜,更是亮如白昼。他越向前走,灯火便越稀疏,草木却越幽密,雨点打在无数深黑的叶片上,连成一串冰凉的脆响。

他轻轻推开宫门,竟无人迎上前来,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官,正双手抱肩、缩在屋檐下面,倚靠在立柱旁,站着打着瞌睡。听见他开门的响声,嘴巴动了动,却没醒来。

刘瞻踩着浸在水中的落叶,从她旁边走过,推开殿门。

门板发出“格拉拉”一声涩响,身后的宫人猛然惊醒,见到有人不经通报便即闯入,急哄哄赶上前来,朝他伸去一只手,“站住,你是——”

她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半,便见闯入那人回过头来,门内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苍白的半张脸,还有他被雨水打湿、紧紧伏在鬓角的头发。她吃了一惊,那只像是在雨中被打落的枯枝般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她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跪地道:“不知是晋王殿下到来,奴婢该死!”

刘瞻挥一挥手让她起身,抬脚迈过门槛,向里面走去。

里面的人也听见响动,两个年级稍大的宫女迎上来,见到刘瞻,面上露出藏不住的惊讶之色,朝他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刘瞻点点头,“母妃呢?”

“主妃正在后堂卧房,殿下来得正好,主妃身体不适,正不肯服药呢。”

下人们献上布巾,刘瞻接过,擦去脸上雨水,抬脚向后堂走去。他当然知道,宫人们所说的“身体不适”,只不过是顾忌着他母子二人的体面,委婉至极的说辞。

果然,他刚迈入一只脚,便听得风声劲急,迎面砸来什么东西。他稍稍偏头想要躲过,可平时动作就不甚敏捷,这会儿身上发软,更显得慢吞吞的,自然躲避不及,只是聊胜于无地侧了侧身。

幸好砸来那物也没准头,只落在他脚边不远处,“哗啦”一声炸碎,漆黑的汤药夹着碎瓷片,一齐打在他鞋面上,刘瞻低头看去,却原来是摔来一只药碗。

里面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我不喝这药!我不喝这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姓杨那贱人?她让你们害死我,是不是?”

然后是下人的赔罪声,“主妃息怒,主妃息怒!这不是药,是冰糖圆子汤,陛下赐来的。”

刘瞻瞧见屋里两个宫女,一个正急步朝着自己跑来,想要收拾这一地碎片,看见自己,微微一愣,连忙行礼。另一个从一旁桌子上又端来一碗药汁,低眉顺眼,两手递出去。

刘瞻顺着那碗递出的药汁看去。床头半靠着一人,半边头发披散开,一绺一绺垂在脖颈、腰间,剩下半边勉强歪在头上,像是活物一般,正一下一下颤动。一丛丛黑发中间,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惨白的脸,在这张脸上嵌着两只通红的眼珠,和那日被海东青扔下的野兔临死时大睁着的眼睛一般无二。

这两只鲜红的眼珠咯吱吱一转,转向了他。

“太子,是太子来了吗?”

眼睛的主人扬起脸,从床上站起,支棱着两腿向着刘瞻走出两步,抬手朝他脸上伸过来,脸上神情三分像哭,七分像笑,两眼紧盯着刘瞻,像是两把血刀子。

“母妃,”刘瞻站在原处不动,“是刘瞻来了,不是太子。”

“净说胡话!”他母妃萧氏作势一板面孔,随后又展颜微笑,好像十分甜蜜,又朝着他走出两步,“你不是太子是什么?今日立储大典,你可好好威风了一番,现在却来寻娘的开心。”

刘瞻沉着脸,“我是刘瞻,不是太子。我大雍的太子乃是彰弟,娘糊涂了。”

萧氏双眉乍然立起,面目一瞬间现出几分狰狞,可随后她脸色一变,又露出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微笑。她抬手甜腻腻地从儿子绷得石头般的脸颊抚过,“瞻儿怎么会不是太子呢?”

她的手因着一向保养得当,手背嫩滑白皙,好像白玉一般,手心却疤痕密布,如树皮一般粗砺。

刘瞻面无表情地站着,任那截冰凉的白色树皮从他脸上缓缓擦过,半边身子涌起鸡皮疙瘩。他咬着牙,从牙缝里一字字又挤出来了句,“我不是太子。”

萧氏神色一僵,随后那张脸上的柔情就像剥落的壁画般一块块地掉了下来,露出后面生铁一般的青色。

“你就是太子!你不是太子是什么?”她提高了音调,瞪大了眼睛,一把攥紧了刘瞻的手臂,额头两侧绷起数根细细的青筋,张着赤红的两眼紧盯着他,尖声叫道:“娘说你是太子,你便是太子!便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你都是太子!”

“够了娘!别发疯了!再过一千年、一万年,我也当不上太子!”

刘瞻再难忍受,猛地挣脱开来,也大声朝她吼了回去。他似乎站立不稳,甩开萧氏手臂之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两步,倚靠在门边上,两手捂住了脸,片刻后拿下来,露出里面乌云般沉郁的两只眼睛。

宫人搁下药,弯着腰上前,小心翼翼地道:“今日典礼,主妃心情不好,这才……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瞻自知失态,更知道他方才这句话,用不了明日便会传进旁人耳朵里,让他们好好瞧一番热闹。他头昏脑涨,摇摇晃晃地寻了把椅子瘫坐在里面,支起手肘撑住脑袋,胸口不胜烦闷之至,随手抓起案上的药,猛灌进自己嘴里。

“娘,你不喝,儿子替你喝了。”

萧氏被他方才这么一吼,好像清醒了几分,脸上的狰狞收起来,露出了些哀怨——这是刘瞻这么多年来,最熟悉不过的一幅神态。

当年之事,他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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