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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命侍女在堂上设席。

昔年看着林卫隺长大的王氏恍然感伤起来:“虽然五郎不应天命,但终于不会再绝嗣。”

林肃文在仓皇之下,开口宽慰:“孟子有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阿..”

他抬头看了看亲母,改了对亲父的称谓:“伯父曾与我说阿翁虽然生在豪门巨室,但能为民而死,足见品性之清正,肃文能为阿翁继嗣是大幸。王祖母勿要忧伤,待肃文日后长大,绝不负阿翁遗志,替阿翁尽孝。”

王氏闻之,心中喜叹皆有,最后悠悠谈起林卫隺的少时。

谢宝因见已入席的妇人惊奇又欣慰,再见林肃文目中澄澈,放心愈益。

并非是有所预谋。

谈说用食以后,林肃文被家僕带去馆舍休息。

他身为子弟,要在新岁朔日前去祭家庙。

王氏也起身归家。

因为家中的人妾已在上月产下郎君,如今承欢在她膝下。

袁慈航离开后。

未几就有侍婢哽咽着伏拜。

“女君”。

“女郎再次呕血,还不愿饮用汤药。”

才一月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

谢宝因知道她始终都未曾从兄长的死亡中走出来,叹息一声后,起身从案后走出,亲自去看望。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林却意穿着中衣坐在发凉的杉木地板上,眼睫闪着泪,身体已经异常羸瘦,而四周朴素,几案之上亦只有粗粮白水,在为兄服丧的她只愿食用这些。

即使是汤药也拒绝入口。

见到如此状况,谢宝因的语气开始严厉:“不食汤药是想要随你五兄同去?”

林却意反应呆滞的看向女子,眼睛红肿,声音也嘶哑:“长嫂还记得昔年我归家时吗。”

谢宝因轻轻颔首。

林却意突然弯起嘴角:“倘若我不归就好了。”

她心间怀着难以消逝的内疚与自责,喉咙里似乎都带着血,缓慢道:“如此五兄就不会死。”

谢宝因命随侍将人扶持而起,然后在原地设席:“其实卫隺最宠爱你,虽时时与你争执,但在去云阳郡以前,还忧心你身体,此时他已经往西王母那里而去,你非但不能使他安心,竟还在为写虚无之事而抱罪怀瑕,你觉得如此就可以改变往昔吗。”

她逐字告知:“你改变不了任何。”

林却意终于不再逼迫自己去笑,而是哀痛大哭。

然国都众人都已在庆贺,舞乐之声震响骇四方。

而林却意自从知道五兄是如何丧命以后,已经不能再听响遏行云的声音。

她此时闻之,当下就惊恐的躲在长嫂怀中。

人也战战栗栗。

夜半大雪。

林业绥乘车归家。

他将哭闹要找阿娘的林圆韫姊弟哄睡以后,濯洗着手上糖渍。

谢宝因从外归来,见男子安安静静的箕踞在席上,身侧是火盆,身上仅披着件黑底金绣云纹的大裘。

她去看了眼在熟寐的两个孩子,然后走向他,低声问道:“为何回来?”

林业绥抬眼,见她手掌泛红,身体也开始重起来,不经心的将人揽到自己身边:“天子再扶病,未办宫宴。”

谢宝因想起今日堂上所谈,有所试探的一问:“天子身体如何。”

林业绥拿木箸将焚烧的薪炭翻弄几下,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猩红:“也未曾见到。”

随后他笑问:“见到肃文了,你觉得如何。”

追忆起黄昏时的事情,谢宝因由心赞赏:“你为卫隺所选的继嗣很好。”

从林肃文所言就能看出他心中对林卫隺有敬重,并愿意承君子之家门,亦能看到其家风的清朗平正。

始终都在忧心自己未能给家弟选好继嗣的林业绥也终于放心。

谢宝因看着案上孩子今日所阅的竹简,心中依然在踌躇:“阿兕已经四岁,我想亲自教导。”

在此之前,林圆韫就曾跟着父母开始涉猎诗赋,而乱世当道,太学被毁,士族子弟都是继承家学,并视为是家族才能的象征,即使如今亦未变,但女郎少有,即使教也是班昭的《女诫》一类。

班昭或许很好,但她不愿女儿在几十载的寿命之中都只能看见班昭。

林业绥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在女子孕六月的腹部,语气难测:“你身体如何能负担,我..”

谢宝因十分平静地应答:“你不愿意。”

被打断的林业绥无奈笑开,整理着被孩子弄到散乱的竹简,举止矜贵:“我为何会不愿,但若你觉得累,我来教亦是一样,阿兕学什么,阿慧就学什么,你腹中这个如是。”

他是在说,女郎与儿郎教育相同。

而林真悫是嫡长子,所学必然是经世致用之学,涉猎颇多。

谢宝因望向室内那一树灯烛:“你不怕我教她大逆无道,有损博陵林氏的家学。”

林业绥伸手抚上妻子的脸,逼其转过来,看着自己:“何为大逆无道,在我这里..妻理;天之经也;地之义也[1]。”

久视火光,谢宝因的眼中隐隐有泪:“但我惧。”

两人对视一眼。

林业绥顷刻就明白女子心中所担忧的:“愚昧无知从来都不是生存之道。”

他缓声道:“教人育人,让她阅遍文集,读尽史书,是愿她处世更加聪慧,而非粗鲁与不懂礼数,伤人伤己,难以在世间存活。大隐隐于世,若想要反叛现有不公,并非是与这个世道背道而驰,大肆宣扬自己如何不同,而是要融入进去,悄无声息的改变。”

谢宝因向前俯身,抱着男子脖颈,下颚在其肩上一蹭,不由喟叹:“会很辛苦。”

林业绥顺势拥住女子腰身,覆在上面的大掌是温热的:“所以她很幸运,有你做阿娘。”

“她阿娘可以做到,她也可以。”

“还有我护她。”

翌日鸡鸣,林业绥去祭家庙。

在归来途中,于大道之上忽然有人拦停车驾,而后迅即走到帷裳旁,窃窃低语。

而后继续驱车前进。

男子下车以后,神色晦暗的回到居室盥洗更衣。

谢宝因危坐在案前,翻看用青竹新制的竹简,闻见男子归来的声音,察觉到他的沉默不言后,回头望去:“是不是有何事。”

林业绥神情肃穆,沉默良久:“天子命太子、三大王与七大王共同代为接受元日朝贺。”

谢宝因闻言,指腹被新简的竹刺扎出血珠。

朝贺是国之大事,各地方官及羁縻府州、附属国皆要前来国都,谓重关九译,四裔来朝,依天子性情,绝对不可能拱手相让此事,从而使天子威严被消弱,或被他人夺去。

除非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即使如此,唯一有资格接受四裔朝贺的是东宫,在国有储君的情况下,为何还要让另外两位大王一起。

时至如今,天子居然还在动摇储君人选。

林业绥眉目微敛,拿出随身所携的佩巾擦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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