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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盘皆输。”

见他情绪低迷,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青萝有心宽慰他一番,便笑道:

“我昨晚又做了梦。”

“什么梦?”他问。

她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起来:“我梦见土地公公又来找我,他说:小青萝,你是见过真神的人,有些话,只有你能传。我就奇了:什么话?向谁传?他说:这两日九重天的星象有变,看来地面的帝星已经移位。他刚说完这两句,我就急得质问他:既是玉皇大帝的元神转世,怎还能帝星移位呢?你们这些神仙是怎么当的?”

他自嘲一笑:“是呀,为什么呢?”

“土地公公说:你有所不知,玉皇大帝之所以放了一息元神下凡,就是想尝一尝人间七苦,怨憎会、爱别离,他都已经尝过,现下轮到了‘求不得’,所以才有帝星移位权力更迭的事情发生。而这皇位,恰恰就是他的‘求不得’。哦~我恍然大悟,土地公公又说:这息元神能否修行成功,关系着小老儿的前程,可星象显示,这几日他意志低沉,小老儿唯恐坏事,所以才来托你给他带个话:只要耐心勘破此关,放下心中执念,将来寿终正寝之时,便是返回天庭之日。”

青萝讲完,眨巴着眼看向他,温声道:

“您呀,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该放则放,俗话说,树叶还有相逢处,岂可人无得运时?这人生起起伏伏,总会有高有低,过好眼前才是要紧。也只有这样,您才能得道成仙呀。”

他身子向前倾了倾,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唇角终于勾出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小青萝。”

她没有躲开,任由他轻抚。

那个摩睺罗,她实在太喜欢了,即使以后都得不到他的赏赐,她觉得这会儿哄哄他,也是值的。

她读不懂他脸上的笑,想起地上的果盒,俯身打开,拿出里面的雪梨。

“我记得你爱吃冬梨,特意给你带了一个。”

放眼望去,这屋里摆设简陋,哪见什么水果刀?

“忘了带水果刀,你先凑合着吃,吃完了,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她用袖子仔细擦拭干净,才将那梨递到他面前。

他却不急着接,目光从掌心中的梨,缓缓扫到她的脸上。

“小青萝,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好呀。”她不假思索地答,“你送了我最喜欢的摩睺罗,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好,那看在我对你还算好的份上——”

他话锋一转,直视她的双眸,探询的目光里透着犀利:

“小青萝,老实讲,你是不是他派来杀我的?”

咣——

掌心的梨掉落在地,滚出好远。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谁,又为什么是“杀”。

她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假借万岁之名,可以顺利进来。

“他是给了你无法拒绝的好处,还是用月人的性命来威胁?”

他的声音晃荡着飘入她耳中,明明两人坐得很近,却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山水画插屏再特别,也只是摆件中的一个,和其他铜胎掐丝珐琅制品并无什么本质分别。

他会驻足,会喜欢,会留恋,却不会倾注感情寄予信任。

在他心里,她是素来看重好处的,或者会为姐妹去求他的,唯独不会觉得,她愿顶着被罚的风险来看他。

纵然她是他最喜欢的小青萝,又如何?

摆件始终是摆件,不值得。

瞧她不说话,他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恨你。比起别人,我倒宁愿死在你手里。他能让你用这种方式来送我一程,我倒也感谢他。”

她一言不发的起身,捡起那只滚落的雪梨,复又坐回到他面前,双手握着它,连擦也不擦,混着上面的灰尘,默不作声的啃了起来。

一口口的啃,一下下的嚼。

仿佛吃得不是雪梨,而是自己某种情绪。

直到果肉啃了个遍,最后只剩个核,她才拎着那核给他看:

“喏,一点毒也没有。”

他静静看着她,明白了一切,眼神像评理那天似的起了变化,静海之下蕴出无声波澜,自眸底泛起隐隐的水雾,轻轻地应:

“嗯。”

她看着那核,不知为何,鼻子有些泛酸:

“可是只剩下核,也给你吃不成了。”

他静默片刻。

“不打紧,我心里吃了。”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他又主动笑问:

“你准备了什么笑话讲给我听?”

她呆呆地摇摇头。

“忘了。”

他又静默片刻。

“不打紧,我心里笑了。”

“嗯。”

她木然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去找月人姐姐回话了,你好好养病吧。”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

“小青萝。”

他在背后唤。

“嗯?”

她侧过头来。

“谢谢你。”

这三个字出口。

“不客气,应该的。”她顿了顿,像是对自己说:“毕竟,你送了我摩睺罗,那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言毕,她回身继续向门外走去。

“小青萝。”

他又在背后唤。

“嗯?”

她又侧过头来。

“对不起。”

另外三个字也出口。

“不打紧。”她依旧语气淡淡,又像是对自己说:“你送了我最喜欢的摩睺罗,看在它的份上,我不会介怀的。”

抬眸时,院落一角的黄葛树落入眼帘,在春风的吹拂下,枝干钻出粉绿的嫩芽,嫩芽支棱着向春风迎去,谁知触碰到的那一刻,却被风力卷飞,飘飘荡荡的向下坠去。而当春风停下,驻足在此时,它已洒落一地,枯萎破碎。

芽生即逝,浮光幻影。

“万幸。”背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讲完这两个字,他再没有开口。

她犹疑了下,终是没有问他万幸的是什么,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门槛,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那是她见朱祁钰的最后一面。

因为第二天,就传来了他病逝的消息。

有传言说是朱祁镇派了宦官蒋安将他勒死,青萝无从考证真相,但她知道,他一定不是病死的。

昨日,他的气色明明很好,声音很足,各方面都在朝痊愈的方向发展。

然不论其中有何蹊跷,青萝都无暇去想,因为,还有新的消息:

朱祁钰一死,柳暮烟就被指证假孕固宠,接着朱祁镇下令安排殉葬事宜。

除了废后汪氏育有两女,又曾对废立太子一事仗义执言,被大学士李贤和钱皇后力保下来,余下妃嫔一律作为朝天女殉葬。

包括月人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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