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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叶微微转过脸去,勾起嘴角。这灰菜放着个金牌通译不用,非要显摆。这下好了,成语运用水平直逼吴用,张叔夜没笑场是他客气。
张叔夜绷着脸还礼。旁边几个小官可绷不住,齐齐偷笑。
大家都是做外交的,见过不少外宾,无一不是汉话说利索了、儒家文化研读透了,才派来出使大宋。没见过如此没文化的。
完颜斜也耳尖,听闻笑声,立刻沉下脸,呵斥灰菜几句,意思是别瞎逞能。
张叔夜也低声训斥身边从人,让他们休要胡乱惊诧友邦,给国家丢脸。
虽然朝堂上的舆论风向是女真人野蛮贪婪、不可信赖,但就事论事,这是宋金双方的第一次国家级使团会面。既然宋国是来主持和平的,还是要谦恭礼貌,热情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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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晚间,另有一行船队在狂风中艰难靠岸。船上都是契丹水手民夫。看到岸上女真人已经扎起营帐,咬牙切齿,意思是对方居然开船比自己快,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叔夜赶紧又率人迎上。和辽国人打交道,大宋经验丰富,也用不着通译。当即按部就班地叙了一番,然后为了秉承中立原则,也马上分开,不让女真人觉得两国过于亲热。
答里孛夺权以后,辽国将官大换血,使团里这些人阮晓露一个也不认识。只听得有一个叫萧挞烈,是当今太后的舅舅;还有一个耶律余睹,是太后的姨父。两人都壮若熊罴,看起来都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后头跟着几个文武官员,倒是也精气神十足。
至于小混混出身的“大将军”段景住,肯定不会派来这么要紧的场合。况且他发迹前和女真人多有照面,就算答里孛让他选,他也不敢接这个任务。
辽金使节互相照面,说了些“欲和则仍旧和,不欲和请出兵见阵”之类的场面话。试探虚实,互相观察,谨慎对话。最后到了饭点,也吃不到一个锅里去,双方各回各帐休息。
张叔夜身后的几个文官窃窃私语,怎么连个汉人官吏都不带,万一交流不顺怎么办?
辽国不必说,“一国两制”,南面官都是汉人;金国最近膨胀得快,据说也颇有汉人豪杰去投奔的。今日来的却都是他们本族皇亲,可见并无汉人进入其核心统制圈层。此次会谈,当做好文化隔阂的准备。
阮晓露远远看着,也寻思:答里孛不亲身前来,余人自己一个不识,这吉祥物当得有点尴尬。
正端着碗大口吃肉,忽然,一个年轻的契丹皮室军侍卫朝她走来,皮靴在石头上踩一踩,碾掉码头上沾的泥污,然后跟她并排坐下。
“为何允许女真使团自搭营帐?”那侍卫淡淡一句,汉话流利得听不出口音,“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在毡帐里藏些什么东西。”
阮晓露差点一跃而起,心怦怦跳,回头一看,那契丹“侍卫”面白无须,因着一整日的辛苦行船,额头鬓角都是汗,用手指抹了又抹,却没有脱掉毡帽。斜阳照在那略显苍白的侧脸上,耳垂上悬着契丹男子常见的黄金耳环。乍一看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辽兵甲”。
“回、回太后,”阮晓露压着呼吸,低声道,“俺们长官说了,尊重各族习俗,他们爱怎么住怎么住。你也不用担心他们耍滑头。看见那个‘萨满女巫’了没?认识吧?——她借占卜算命的名义,已经在各帐转了 一圈。女真人这次挺老实,是真心来谈判的。”
答里孛放远目光,见顾大嫂果然是女真人的香饽饽,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
“怎么就你俩?那个满口忠信礼义,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宋江呢?那个会造火炮的凌振呢?”
阮晓露心说,宋江么,大约正在济州吃梁山兄弟的接风宴,给大家洗脑招安呢。至于凌振……
“这人性情稚拙,藏不住事儿。他若来了,见到你,万一有点异常神色,让对面发现了,如何还肯相信俺们大宋使团绝对中立?”阮晓露道,“是张大人做主,没让他参加。有我俩就够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答里孛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姑且信你”的眼神,点点头。
张叔夜这次能应她要求,真的带了两个江湖朋友,面子已经给够。凌振这么要紧的军工专家,她只是试探一问,本来也不指望宋方真会把他搬来。
故人重见,阮晓露有一肚子问题。答里孛是如何带着一群马贼突出重围、千里奔袭、赶到居庸关的?如何带着母族的兵马,直取上京,发动兵变?是历经血腥厮杀,还是人心所向,禁军倒戈,没费太多力气?她那昏庸的皇帝老爹,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还有,为什么她尊号太后,是为了便于统治,还是礼法需求?太后每天都干什么,是不是像开封府的说书人八卦的那样,每天纸醉金迷酒池肉林?掌握至高权力的滋味是不是很棒?可为什么她年纪轻轻,眉间却已经有了淡淡的川字纹,整个人也似乎瘦了?
阮晓露试探着提了个话头。答里孛微笑着看她一眼,不准备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上浪费口舌。
她笑问:“我这几位肱股之臣,看起来如何?比那帮女真暴发户体面得多吧?”
阮晓露“啧”一声:“外戚干政。”
这话放在别的国君身上,是骂人,但是拿来说答里孛,是夸奖。
答里孛果然笑了:“谁敢多言?”
阮晓露又道:“不过别怪我说实话,后头第三排头里那个武官,看起来是条好汉,比你那几个伯伯舅舅要有能耐。”
答里孛凝目看去,见她所指之人约莫三十上下,倒是仪表堂堂,毫无赘肉和双下巴,目光如鹰隼,确实比那几位年长的“外戚”要亮眼。
“武官?”答里孛笑她没文化,“耶律大石是翰林应奉,负责记笔记的。我杀进京里时,他率翰林院众出迎,因此留了他一命。”
阮晓露:“……”
这名字好耳熟哦?
难怪天祚帝活该身败名裂。日后成为一方霸主的人才,让他在翰林院抄文书。
如今呢,辽朝命不该绝,大石哥哥的“中亚霸主”大概做不成了,但做个“中兴之臣”,名垂青史,大约绰绰有余。
答里孛见她对耶律大石频频相顾,不觉起了疑心,问道:“我该防着此人么?”
阮晓露没有读心术,也不知耶律大石此时的政治立场,不敢瞎答,不偏不倚地道:“你若是明主,人人追随,无须风声鹤唳;你若是治国无方,人人忌恨,则谁都该防。”
答里孛沉思。
这时几个女真官员大步路过,冷漠地嘟囔几句,大概是“借过”之类,刚好和答里孛照面。
阮晓露心头一紧,当即就想站起来把答里孛挡住。
电光石火间想到,当时答里孛远赴辽阳府和谈,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