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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冬日里,他穿着一件藕香色海棠排穗褂,衣裳的针脚有些粗,像是赶着做出来的,系了五色百花銮绸,长命锁项圈等一物也无。
听说他从前生病,在府中很不受重视,想起方才贾宝玉那个珠玉满身却又草包的样子,薛玄不由得生出一种世人错把鱼目当珍珠的荒谬感。
所以嗤笑一声,“真是不知所谓。”
初见过后,再见又是一年。
为了养病,皇帝命他长住京城,但他总是忙着不得空,贾环又进了学堂,所以常日里也并不得见。
直到又一年春天,贾家为着要修园子,下帖子请他去赴宴。
席上传杯换盏,各怀心思,薛玄心中厌恶,更是觉得无趣,却没成想贾环也在。
彼时,他已经比初次相见时长高了许多,更显风流瑰艳,只是身子仍旧不好,还是一直在吃药。
贾环不能吃酒,也并不说话,只坐着喝补汤,或者发呆,与满桌觥筹交错格格不入。
从荣国府出来,薛玄便将腕间带着的那串粉碧玺取了下来,“送到相国寺去,请主持供奉一二。”
六月初九是他的生辰,原本想那日再送给他的,但偏又有事,只得在春狩的时候提前送出去。
好在他很喜欢。
还记得从佛山回来时,芦枝禀告说贾环的舅舅赵国基死了,薛玄并不在意,只是吩咐人去了一趟都察院。
本说在贾府过重阳,但又临时被皇帝召进了宫,一时又没得见。
等再见面的时候,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日他往贾府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悄悄往西穿堂的小巷里钻,虽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薛玄还是认出那是贾环。
果然,那边才和贾蓉贾蔷教训了贾瑞,贾环就在转角处撞进了他怀里。
“我们环儿何时变成爱簪花的小姑娘了?”
薛玄还记得他臊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比上了胭脂还艳,便没忍住调笑了两句。
先开始还知道说软话,发现不中用后就恼羞成怒了,拉住兜帽不让看,气冲冲地埋怨,和平时那副乖巧柔顺的样子全然不同。
薛玄早知道他是个有脾气的,只觉得可爱。
那日芦枝来报,“今日三爷和宁国府的两位爷将学堂代课的给打了,为的是给琏二奶奶出气……”
“让人去告诉贾琏一声。”
至于贾琏知道后将贾瑞的脸烙了,就都是后话了。
薛玄政务繁忙,时常见不到贾环,但也总会抽空进园子去看他。
他的身子不好,每日不是上学堂就是在月蜃楼修养。
难得一次出门上香,还莫名被人记恨上了。
贾环被马道婆诅咒昏迷的那几日,薛玄几乎没有合过眼,本是不信神佛的人,为求平安,也不知为他念了多少遍《地藏经》。
他不求佛祖保佑自身,只求佛祖能保佑贾环。
“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本就体弱,又被这么折磨了一遭,什么话都不忌讳。
听到他问这样的话,薛玄只觉心中犹如刀绞,旁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道,“不会。”
“不会,我不会让你活不成的。”
最后还是那和尚道人给了解咒的法子,贾环醒来的时候,薛玄的心神魂魄才跟着回来。
从那时起,他便开始四处找人为贾环拟方寻药
“薛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问得这样直白,薛玄虽诧异,但也同样愿意以直白相对,“只唯心而已。”
贾环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只要加以足够的耐心,便能窥得他内心的柔软,他时常的口不应心也是因为性子中的那一点点小别扭在使坏。
薛玄便是那个有着万分的耐心和包容,又愿意对他千依百顺的人。
“咱们来日方长。”
其实,在贾环痊愈亲自见了陈丕之后,薛玄不止让人拔了他的舌头,还曾下令将陈丕千刀万剐,让他不得好死。
在那之后没多久,薛玄便命人将永宁侯府中他从前收藏的珍宝尽数收起,连带着金陵家中的那些,一起放进了普通的库房内。
他不再需要收集这些精奇华美的死物来令自己心情愉悦。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此生最珍贵的、唯一心爱的宝贝。
世间的一切都无法与之相比。
“侯爷,这密室空了,可要封起来?”
他从梨花木盒内取出一卷画,“将这个挂进去。”
那是薛玄亲手画的一幅像,是从前在城郊桃花林外遇见贾环的场景。
当时他正懒洋洋坐在一棵栾树下犯困,树影光斑洒落在他的衣衫指尖,静谧而温和。
“还有一幅。”他又从柜中取出一卷。
这是更早的时候,元春受封贾政生辰那日。
画的是贾环避开众人独自躺在摇椅上睡午觉的场景,他整个人都窝在暖阳里,睡得只露出半张小脸。
芦枝小心翼翼接过这两幅画,捧着进了密室。
想来这里是不会空了,往后会由更珍贵的东西填满。
贾环自小读书用功,想通过科举走仕途也无可厚非,他的天资高又肯吃苦,金榜题名也是意料中事。
“荣国府那孩子……你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了。”
皇帝看得明白,薛玄表面上虽温和谦逊,但骨子里却有些淡漠,和宴川是一路性子的人。
只是一个惯于掩藏,一个不愿伪装。
从前太上皇还说,担心这两个往后不好议亲。
“夙仪是个好孩子,但你也想好了?”
薛玄笑了笑,“陛下心如明镜,自然看得清楚。”
承湛帝摸摸胡子,“啊……皇太后也能省心些了,你可别仗着自己年长几岁,就欺负人家。”
薛玄不禁失笑,他哪里敢欺负贾环,捧在手心里哄还来不及。
“罢了,过几日你就要前往南域,回去准备着吧,这些天修养修养。”
本只是一次简单的出使,却不想会在回程的路上遇到暴雨山洪。
蜀地密林行进艰难,天不遂人愿,终究还是被困在了山里,但他最怕的还是消息传回京城让贾环担心。
原本还想赶在岁试出榜前回京,好亲自为他庆贺的。
“环儿病了,那日他得知了你出事的消息,还呕血了……”
从薛蟠口中知晓贾环的近况,他的整颗心都揪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想快些回到京中,去到贾环的身边。
薛玄顾不上发热体虚,连夜动身赶路,终于在初五那日抵京,第一时间就去了大观园。
分别时还好好的,不想再相见时,两个人都病容憔悴。
不知他这几日是怎么过的,瘦得几乎挂不住衣裳。
薛玄只能捧着他的脸,疼惜地亲了又亲,“环儿……”
“你是不是病了?”贾环也摸摸他的脸。
两个人此时心疼的都是对方,心疼到看不见自身的苦痛,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之间已经亲密至此